这种发现在灰熊眼中的看法与PPK截然不同，她望着被光影刨下一个个坑洼的道路，无可挽回地笔直地向远方延申，连自己作为HG人形的视觉模块都分辨不得。她在这条道路上走了很久，渐渐找到曾看不见的东西，同步网络中的城市路线图正在自己与诸多同伴的努力下变得整洁，就像修剪一棵杂乱的灌木。除去这乱局的枝枝蔓蔓并没有令灰熊产生距目标更近一步的喜悦，走在这路上要追逐的人却让她暂停下来思考。

【资料图】

名为杰森·厄本的斯芬克斯领导人诚然谨慎到了极点，否则DE不需要花大力气用如此质朴而愚钝的方式去排查整座城市。可即便是DE将所有环节设法压缩，自尤里首次触及到斯芬克斯的范围之内起已过数日，以杰森展现出的力量，若他不愿被找到，完全可以另寻门路藏匿。而对方却是派出人手反过来追踪DE的人形，是自信可以一举重创DE的力量吗？那名现身的女仆人形会不会是这样一个引诱自己与PPK的陷阱？若是不追，会不会错失一个立即找到杰森的机会？

“这里是灰熊，我们发现了疑似斯芬克斯的人形，是否放弃既定计划改为追踪该人形？”灰熊还是选择将决定权交给尤里，在她与下一步具体行动之间没有许多可供思考的时间。

“还记得你上一次这样追上去的结果吗？”尤里温和地道，他不想灰熊误认为自己在斥责或者否定她。灯光落下映在白板上，那张杰森的照片也被亮斑挡住面庞。尤里暂时不清楚对方清理白色势力痕迹的目的，可不管这家伙与白色势力伙同亦或是同样调查这一组织，DE的表现都十分近似于斯芬克斯的敌人。若不是对方那只隔着一层窗户纸的官方身份，连‘近似’二字都要在BENNY的带领下去掉。这样的情况下尤里即便不清楚杰森会怎样对待满大街追查他的人形，也知道自己在同样的处境下如何行动。他一早放弃掉了将这些人形当作诱饵来钓几条鱼的想法，因为BENNY和他的几个老部下绝不会同意。“按照原计划行动，不管目标的目的何在，他办他的事，我找我的人。”

“收到。”灰熊应道，对于追击那女仆人形的愿望不若PPK强烈，此时她也便不若对方那么失望。她又仔细看了看路线图，此时已经可以通过几条主干道的走势来缩小范围。

见同步系统中灰熊与PPK的信号再度开始移动，尤里切换了一条通讯线路，继续说道：“她们不去追，可我们却不会放任那人形离开，你也是这般想法对吧？”

“自然合该她们老大来兜底。”BENNY笑了笑，已同PPK先前所见的人形在一远离监控的暗处交上手。心说别看这女仆走起路来呆呆板板，精致得像个瓷娃娃似的，性能可是一点不差。自己即便是突击人形，不擅长隐匿追踪，也是夜魔出身，这人形硬是在无法感知信号的情况下隔着老远发现了自己。而且这人形没有佩兵器，搏斗中展现的技巧与出力绝对不是寻常战术人形足以相比。

人类的弱点，人形的弱点，这女仆显然也吃不准眼前看上去游刃有余的家伙是什么路数，出手虽是找找奔着要命地方招呼，始终存了试探的心思。

“你真应该来看看自己错过了什么，尤里。”BENNY拍防下一记直奔咽喉的直拳，在通讯模块中说道。狭小的巷道限制了他规避与腾挪的空间，他只能极小范围地同对方周旋。使得局面一时间倒像是BENNY被逼入了绝对下风。

“我对你个基地领头人非要冲上前线然后被一个非法改装品暴打的画面没兴趣。”尤里说道。哪怕不去同步BENNY的视觉系统他也猜得出正发生的事，能在纯粹格斗技巧上同夜魔的突击手过招，绝不是寻常民用人形乃至战术人形能达到的水准。但考虑到杰森的身份，有这样的人形在外执行他的指令似乎也没什么可大惊小怪的。

“反正我只是名义上的领导人，动脑子的事有人帮我办了。”BENNY笑道。那女仆人形听不到BENNY与尤里的对话，在她视角中，眼前的未知存在忽然失心疯一样笑出声来，难道是被自己打傻了？还是他实际上是个变态？女仆人形不由得一阵脊背发凉，越想越是恶心，出手于是更加不留余地。

“不玩了。”BENNY截踢拦下对方攻势，顺势进步。循着间隙一肘劈出去，只听见结构断裂的脆响，那人形重重撞在墙面上，口中渗出冷却液来，已无力继续同BENNY抗衡。

尤里的通讯仍然没有结束，单是想到通讯模块维系的十几条线路他就一阵恼火，尤其其中多数都是私人线路，就像BENNY暗中为灰熊小组盯梢一般，同样有人在暗中守着他。而且BENNY八成能猜到是谁在做自己的暗哨，不然他不会这样冲上去。不过即使是BENNY大约也不会想到这DE套娃能有多少层，整个新夜魔的人手除了尤里要坐镇指挥外全都在盯梢，而且还都是自己跑出去的，若是单看结果就像是整个夜魔压准了这条路线上能有什么发现一般。想来BENNY都不清楚的事，杰森恐怕也想不到有人能无聊到这份上。

“我们聊聊？”BENNY半蹲下身子，擒住仍不死心要摆脱BENNY的女仆的双臂，如同拎起一只兔子一样将人形提起来。即便她的素体出力再怎么夸张总还是比不过BENNY那条“破城槌”机械臂的。半晌，人形不再挣扎，她的表情重新恢复成交手前的冷淡，连同愤怒都一并消失不见，当真像个没有生气的瓷娃娃了。

“你不可能从我这里得到任何主人的情报。”人形冷声道，她已做好了熔毁的准备。

“都是倔驴脾气。”BENNY叹了声，“你们老大把你，或者你们，我不在乎，就这么丢出来反追踪一群战术人形，却没有任何武装。是他对你们太自信，还是你们要负责传递什么信息？”

人形大约比他更不在乎，又重复了一句：“你不可能从我这里得到任何主人的情报。”

“好好好，我不问就是。”BENNY暗中同尤里通讯：“他要是想跑，不需要这样转移我们的注意吧？”

“这人形像是个饵。”尤里说道，随便将一个这样级别的人形丢出来却没有任何作用，除非杰森算准了这人形能引诱到某些人的注意，那他要的就是借此确定某些人的位置，“你最好现在离开。”

“为何要走？好不容易斯芬克斯的人主动找上门，是不是陷阱总要看过才知道。而且这不是有人守着我呢。”BENNY挂断通讯，看着面前的人形那一脸视死如归的样子顿时无语，说道：“人形活着不易，怎么一个两个都急着自我熔毁呢？我说，你们主人的安排基本上就是将你遗弃了，就这么心甘情愿跟着他？”BENNY忽然想到S10区与军方的战斗，震荡小队，LWMMG小队……她们又何尝不是被自己遗弃了呢？

破城槌没有触感连接，可哪怕从人形颤抖的身体与骤然增大的颤抖幅度也能看得出她此刻挣扎的激烈程度。人形银牙紧咬，怒火正盛，全然不顾这种力道的对峙会让已经重创的素体受到怎样的损害。“主人不会遗弃任何人，他只是以一种能保护所有人的方式来行动！即使是他被你们逼迫到需要牺牲我来自保，我也愿意！你这种卑劣的人怎么会理解！”人形抗声咆哮，恨不能扑上来扯断BENNY的喉咙。BENNY只得先行将人形击昏，免得下一秒她就真的熔毁心智。他对杰森的看法并不会因此有所改观，然而对这人形，他却下不去杀手。

冬日严寒催促，人们总是不愿意在这街上过多停留。车流如旧，行人却是稀疏许多，就像这人行道被城市所抛弃一般。阵风烈烈，摇晃灯影，那些偶尔走过的人便格外引人注目，比如说BENNY眼前的男人。这男人发形蓬乱，留着一脸络腮胡，然而衣着却整洁而便于行动，与将自己裹进羽绒服的路人截然不同。BENNY心有所感，与那人对向而行。

他几乎能确定男人的身份，尽管男人的容貌让人难以联想到杰森的照片。那人没戴墨镜，出于夜晚的能见度考虑，这让BENNY轻易见到对方的眼睛，那种眼神中不经意流露的锋锐藏不住。

“这是个比我更大胆的家伙。”BENNY在通讯频道中说道，尤里与VECTOR都能听到。此时VECTOR不再向BENNY隐藏自己的信号，对方也就能察觉到自己位置的变动。

“小心点。”VECTOR自风衣内侧取出折叠起枪托的消音冲锋枪，死死锁定住男人，任何轻举妄动都会引来她的果断出手。

“他只是个人类，留神你自己。”BENNY简洁说道。他的含义并不复杂，杰森再强也不能脱离人类范畴，BENNY自身却是夜魔人形，即便到了最危急的时刻他也有突击者视觉来争取反应与思考的时间。他反而担心杰森会以自己为饵，派人对身后的VECTOR下手。

VECTOR食指压上扳机，看着表现从容的两人间距不断拉近。三米，两米，一米。

谁也没有停留，没有开口，甚至连一次对视都没有，仿佛他们真的只是萍水相逢又匆匆擦肩而过的路人。杰森依然向前方走去，在VECTOR的紧密注视下，消失在城市中。BENNY却在杰森钻进巷道的时刻停下来，他清楚地感觉到，在他们相会的一刻，自己的外衣口袋一沉。他将杰森放进去的东西取出，一部老式的，只有打电话功能的老式手机。正因为太老，这东西不可能由人形技术入侵。

“这是特工接头的情节吗？”BENNY摇头失笑，转过身对着VECTOR藏身的阴影示意自己无事。他安静地等待，杰森现在一定会联系自己。

就在这念头升起之时，电话响起，BENNY将听觉模块与通讯模块连接，好让尤里等人听到两人的谈话。

“你在黑市询问那佣兵伤了你的部下有何补偿，那么现在我的人形伤了，你准备补偿些什么？”杰森淡淡开口，他仅仅透露了一点黑市行动的细节，这便已证明他设法调查过DE，或者当时的黑市有他们和列夫都没能发觉的监视者。

“我还以为你会躲到最后，躲到我们找到你。”BENNY没有接杰森的话，他不想移交主动权。

“为我们双方考虑，你不想多花时间找我，我也不想浪费时间应付你。”杰森说道。

“明智的决定。你的人形活着，也很忠心，既然决定现身，为何多此一举让她受伤？”

“想必你已经见过，在找我的人不只你们，可我不能决定她会遇到谁。所以她收到的命令仅仅是盯住你们。”杰森解释了一句，“这座城市中想要同斯芬克斯产生交集的人有两类，客户与敌人，你们不属于后者，所以我们可以来谈谈合作了。”

“你已经调查过我们，当然也知道我们进入了坍塌辐射区，发现了斯芬克斯的踪迹。”

“客观来说当今世界会深入辐射区并且追查我们留下的正常作战痕迹的人并不多。”杰森说道。

“你清理掉那些白色势力的残骸究竟是为了做什么与我无关，但你的动作却斩断了我们的线索。”

“我们的目的并不一致。”

“所以这就是我们找你的目的，帮我们找个人。格里芬，那名近来名声大噪的指挥官，我知道你一定调查过这个人。他最后一次出现在我们双方都去过的辐射区，据信他在这支白色势力手中。”BENNY率先表明了目标，这无疑是个冒险的举动，谁能说得清杰森是否在套取他们的信息？可BENNY此时并不在意，他手里到底有什么信息值得对方来花心思的？

“听上去无足轻重。凡事都有相应的价值，换句话说，等价的筹码。我说出的每一个情报都需要你们付出等价的筹码来交换。你们能给我什么？”杰森的语气中听不出什么波动，他现在的样子倒是更适合坐在会议室里揪着那些西装革履的人压榨他们的底线，如果BENNY不清楚他藏起来的官方身份的话便会这样想。

“显而易见的是，能在辐射区里搞出那样的动作，你一定有着来自莫斯科的允许，虽然我不清楚你凭借什么办到这一点，但就这些人来说，他们更愿意让他们能完全掌控的人来做你要做的工作，所以救出这人不仅是我们收到的委托，也是那些人的态度。而同样的，这名指挥官是你在联盟境内深入调查的一份许可，也是助力。而这就是筹码。”BENNY全力保持镇静。

电话另一端首次陷入沉默，BENNY同样沉默。与他来说，现在才是真正的赌博，他只能猜测，根据列夫当日的只言片语，根据杰森真假难辨的寥寥话语去猜，这杰森同样与白色势力敌对，只有这样营救指挥官对于杰森才有一定意义。

“……你的人已进入一次辐射区，那么不妨再去看看。”杰森给出一个坐标，“作为诚意，我可以追加一条信息：我们从辐射区带回的残骸没有利用价值，它们被坍塌辐射毁灭了很多可用情报。但这些人形中有部分未损坏的部件，它们的信号源指向你收到的坐标。祝你好运。”

“希望我们都好运。”BENNY说道：“我相信未来还会有见面甚至合作的机会，我还要继续用杰森这个假名字称呼你？”

“那是你的事。玛荷洛，将她带回来。”

“是，主人。”

BENNY见另一个容貌与那人形几乎一致的女仆人形走进巷道，她们并未在此出现在BENNY的视线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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